(网经社讯)9月19日晚，国家主席习近平同美国总统特朗普通电话，其中就TikTok问题表达立场。9月20日，字节跳动凌晨发布的一则公告，公告核心内容明确，会严格按照中国法律要求推进TikTok美国业务，确保TikTok美国公司能继续为美国用户提供服务。对此，数字经济新媒体&智库 网经社组织业内专家进行深度解读，并发布《TikTok事件迎突破 中美数据主权与算法主权的双重博弈——网经社独家解读报告》（报告下载详见 #网经社 专题：https://www.100ec.cn/zt/tlpsy/  ）

以下为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网经社电子商务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郑吉昌教授接受 #网经社 独家专访。

在中美科技竞争白热化的背景下，字节跳动近期发布的公告明确表示将"严格遵循中国法律"推进TikTok美国业务，这一表态具有深层次的地缘政治含义。当前中美科技竞争已从单纯的市场争夺演变为制度竞争和规则博弈，TikTok事件正是这一趋势的集中体现。TikTok问题已超越商业范畴，成为中美在科技主导权、规则制定与全球数字治理领域角力的焦点。也是数智时代中国企业国际化必然遇到的境况。

字节跳动的声明是对中国数据主权原则的坚定维护。中国《数据安全法》和《个人信息保护法》构建了以安全为前提的跨境数据流动管理体系，要求关键信息基础设施运营者的个人信息和重要数据原则上应境内存储，确需出境的须通过安全评估。这种制度设计与美国"云法案"主张的"数据控制者主权"存在根本冲突。中国在数据主权问题上的立场是明确的——数据本地化存储是原则，跨境流动是例外。

公告中"继续为美国用户提供服务"的承诺，体现了中国政府"原则坚定性与策略灵活性"的统一。中美已就"数据委托运营+算法授权"模式达成初步共识，这表明字节跳动在坚守算法等核心技术主权的同时，也探索出了符合两国监管要求的创新合规路径。这种模式既满足了中方对核心技术的管控要求，也回应了美方对数据安全的关切。

国际政治博弈中的企业战略平衡术

字节跳动公告中强调"严格遵循中国法律"，折射出中国科技企业在全球化进程中面临的政治与商业二元困境。在中美战略竞争背景下，中国科技企业已不可能保持纯粹的市场主体身份，而不可避免地成为国家间规则博弈的重要载体。中国政府通过"底线思维+弹性空间"的方式指导企业海外业务发展。底线是维护国家安全和核心技术掌控，这体现在《数据安全法》第21条对"国家核心数据"的严格管控；弹性则表现为支持企业探索多样化合规路径，中方同意在算法不转让的前提下，通过技术授权方式解决TikTok运营问题。这种策略既捍卫了原则立场，又为企业争取了经营空间。

字节跳动采取的双轨合规策略值得关注：一方面，通过"德克萨斯计划"将美国用户数据存储在甲骨文本地服务器，并引入第三方审计机制以满足美国CFIUS要求；另一方面，依据中国《个人信息保护法》第38条，对涉及跨境的数据流动严格执行安全评估或标准合同备案。中国政府在此过程中扮演了规则制定者与利益协调者的双重角色。通过修订技术出口管制规则，为字节跳动提供法律依据；通过双边磋商为企业争取公平竞争环境。

中国数据法律框架下的跨境运营合规要求

中国《数据安全法》和《个人信息保护法》为TikTok美国业务设立了明确的合规边界。《数据安全法》第21条要求根据数据对国家安全、公共利益或公民组织权益的重要程度，对数据实行分类分级保护。

针对TikTok美国业务，中国法律提出了三项核心义务：一是数据分类义务，要求区分普通数据、个人信息与重要数据；二是安全评估义务，关键信息基础设施运营者向境外提供个人信息或重要数据必须申报安全评估；三是告知同意义务，向境外提供个人信息需履行告知并取得单独同意。

在具体适用上，《促进和规范数据跨境流动规定》为TikTok提供了合规路径选择。TikTok可根据数据类型和数量选择不同合规工具：对于非重要数据和非敏感个人信息，可能适用"负面清单"豁免机制；对于敏感个人信息或大规模数据传输，则需通过安全评估、标准合同或认证。这种梯度化管理既保障了安全，又降低了企业合规成本。

TikTok面临的特殊挑战在于中美数据管辖权的重叠与冲突。中国法律要求在华收集的个人信息和重要数据境内存储，而美国"云法案"主张对美国企业拥有、保管或控制的数据享有管辖权。目前的解决方案是通过"数据委托运营"将美国用户数据交由甲骨文处理，既满足中国本地化要求，又回应美国监管关切。中国法律也为TikTok提供了风险缓释机制。《个人信息保护法》第42条建立了"红线豁免"制度，允许为履行合同、保护生命健康等必需场景下跨境传输数据。TikTok可援引"跨境服务必需"条款，为其美国业务中的数据传输提供法律依据，同时通过加密、去标识化等技术措施降低法律风险。

多法域合规冲突下的风险管控策略

TikTok面临的合规冲突矩阵异常复杂：中国强调数据主权与本地化存储，美国通过"云法案"主张长臂管辖，欧盟GDPR则注重个人数据权利保护。这种多法域监管重叠使企业合规成本呈几何级数增长。2025年TikTok因涉嫌违规向中国传输欧洲用户数据被爱尔兰DPC处以5.3亿欧元罚款，凸显了冲突的严重性。

应对美国"数据本地化"要求，TikTok采取了"物理隔离+技术防火墙"的双重策略。TikTok将所有美国用户数据存储在美国境内甲骨文服务器，并建立独立子公司TikTok US负责本地运营，从物理和法人层面实现数据隔离。这种架构既符合中国法律对"数据出境"的严格定义，又满足了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对数据本地化的要求。

针对欧盟GDPR的严格个人数据保护要求，TikTok构建了分层合规体系：首先，根据"充分性决定"原则，对欧洲经济区(EEA)用户数据实施严格的本地化处理；其次，建立独立的数据保护官(DPO)团队，负责GDPR合规监督；再次，开发专门的隐私控制面板，赋予用户更大的数据自主权。

字节跳动在组织架构上也进行了针对性调整。设立区域数据管理中心，如新加坡数据中心负责亚太区非敏感数据处理，既避免将所有数据回传中国，又满足部分国家的数据本地化要求。

在合规技术工具方面，TikTok部署了三大系统：数据地图(Data Mapping)系统全面追踪数据流向；隐私影响评估(PIA)工具自动识别高风险数据处理活动；合规验证区块链记录所有跨境数据传输，供监管审计

为降低地缘政治风险，TikTok还采取了风险分担机制：与美欧当地企业建立战略合作，如在美国与甲骨文合作数据托管，在欧洲与当地云服务商共建数据中心 这种"技术授权+本地合作"模式既保留了核心技术控制权，又通过利益共享降低了政治风险，或将成为中资企业出海的标配策略。

政治风险下的商业韧性构建与市场策略

面对美国政府可能的强制剥离或封禁风险，字节跳动已设计多维度商业连续性计划。其核心是"技术授权+业务委托"模式：保留算法知识产权所有权，通过授权方式允许美国实体在限定范围内使用；用户数据和内容安全业务则委托给美国认可的第三方运营。这种"技术控制权与运营权分离"的设计，既符合中国技术出口管制要求，又回应了美国国家安全关切。

在极端情境应对方面，字节跳动准备了阶梯式响应方案：一级响应为技术授权模式，即当前与美方达成的共识方案；二级响应是设立防火墙隔离的美国子公司，完全独立运营但需支付技术许可费；三级响应则是"白盒授权"，在被迫出售情况下仍通过专利许可保留长期收益权。

为维护用户信任，TikTok实施了透明化运营策略：定期发布透明度报告，披露政府数据请求内容；成立由外部专家组成的内容监督委员会；开发用户数据可视化工具，让用户清晰了解数据收集使用情况。这些措施虽增加了运营成本，但显著提升了用户留存率，在政治风波中保持了业务稳定。

在生态合作方面，TikTok积极构建去政治化的商业联盟：与美国零售巨头合作直播电商，与独立音乐发行商共建内容库，与大学合作开展数字教育项目。这些深度商业绑定创造了大量美国本土就业和经济价值，形成制约政治极端行为的"商业减震器"。当TikTok与数百万美国创作者、商家形成利益共同体时，任何激进管制措施都将面临巨大社会阻力。

针对盈利模式可持续性，TikTok美国业务聚焦三大支柱：广告精准化，利用算法优势提高投放效率，但严格控制数据使用边界；电商本地化，发展"短视频+即时购物"模式，供应链完全在美搭建；创作者经济，通过创作者基金、虚拟礼物等多元变现方式构建内容生态。这种"轻数据重体验"的商业策略，既降低了数据合规风险，又确保了商业变现能力。

长期来看，字节跳动正将TikTok危机转化为全球化战略升级的契机。据透露，公司计划将"技术授权+本地运营"模式复制到其他敏感市场，同时加大基础技术研发，减少对单一市场的依赖。这种策略包括：在东南亚建立区域中心，分散地缘风险；投资隐私增强技术(PETs)，实现"数据可用不可见"；布局Web3.0生态，探索去中心化内容分发。这些举措共同构建了对抗政治风险的商业韧性。

合规框架下的商业化创新与生态共建

在严格的法律合规框架下，TikTok美国业务正在探索可持续盈利模式的创新路径。TikTok采取"非侵入式运营创新"，即在不过度依赖用户个人数据的前提下，通过内容相关性算法实现精准营销。这种模式的核心是保持推荐算法效果与用户隐私保护的平衡，例如使用联邦学习技术分析用户行为模式而不直接获取个人数据。

广告业务转型是TikTok商业化的重点。传统社交媒体的精准广告依赖详细的用户画像，而TikTok正在发展"情境定向广告"(Contextual Targeting)，根据视频内容而非用户数据投放广告。这种转型虽然短期内可能降低广告转化率，但避免了敏感数据收集，符合中美两国的监管要求，长期来看反而建立了差异化竞争优势。

电商业务采用"闭环本地化"策略。TikTok Shop在美国完全采用本土供应链，商家入驻需验证美国实体资质，支付和物流均通过当地合作伙伴完成。这种设计既满足数据本地化要求，又创造了本土就业，在政治层面具有防御价值。同时，通过短视频+直播的沉浸式购物体验，弥补了因数据限制导致的推荐精准度下降。

在创作者经济方面，TikTok构建了多元化激励体系。除常规的广告分成外，还开发了虚拟礼物、付费订阅、品牌合作市场等变现渠道。这些方式减少了对用户数据的依赖，转而依靠内容质量和社区互动实现价值创造。平台还设立专项基金支持中小创作者，培育去中心化的内容生态，降低对头部网红的依赖风险。

为降低政治风险，TikTok积极推进本土化生态合作。与甲骨文的数据托管合作解决了存储合规问题；与沃尔玛等零售巨头的电商合作增强了商业根基；与美国大学的学术合作培养了本土技术人才。这种"利益捆绑"策略使得TikTok在美国形成了广泛的支持者网络，任何激进管制措施都将伤及这些本土合作伙伴的利益。

长期战略上，字节跳动正将TikTok的合规挑战转化为技术升级机遇。投资开发新一代隐私计算技术，如同态加密、安全多方计算等，实现在加密数据上进行分析和机器学习。这些技术将帮助TikTok在不触碰原始数据的情况下保持算法效果，从根本上解决跨境数据流动的合规困境。

这种技术驱动型合规模式可能成为数字经济时代跨国企业的标准解决方案。

专家介绍：郑吉昌，著名服务经济学家、中国服务创新研究院院长、教授、博导。国家服务贸易专家委员会主任委员，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长三角服务业联盟主席，浙江省服务业联合会会长、网经社电子商务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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